水孩子(19)
那些鳟鱼也跟他和好了(它们虽然被汤姆吓了一下,而且吃了苦头,可是不久就忘记了)。汤姆所以时常和它们玩猎犬逐兔的游戏(这是一种室外游戏,扮兔子的先跑,到处洒些纸屑,算是兔子的气息,再由扮猎狗的顺着纸屑的踪迹把兔子捉到——译注),而且玩得非常开心。汤姆总是想翻身跳出水面,就像那些鳟鱼在大雨来时那样跳法,可是不知什么缘故,总是做不到。他最喜欢看鳟鱼跳起来捉飞虫吃。这种场面他以前可是从来也没有看见过。它们总是在那棵大栎树阴影下面兜来兜去。因为这里常有甲壳虫落在水里,还有绿毛虫无缘无故从树枝上把自己的丝牵下来,然后又无缘无故改变自己的糊涂念头,又把自己牵上去,爪子把丝卷成一个球那样。这是一个很聪明的走绳戏,连那些杂技团的人都做不到。可是谁也不懂得它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事,因为杂技团是靠走绳子维持生活的,不得不拼命,这些毛毛虫又为的什么呢?
汤姆就是在这些毛毛虫快要碰到水面时把它们捉住。
他还捉到些赤蝇、飞蛾、蜘蛛和短尾的蜉蝣,黄的、褐色的、紫红的、灰色的都有,全送给他的朋友鳟鱼吃。也许他对这些飞虫太残忍了一点,可是一个人力量办得到时,总得帮帮朋友的忙啊!
终于他连飞虫也不去捉了,原因是他碰巧和里面一个飞虫做了朋友,发现它是个有趣的小家伙。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,而且完全是真事。
那是七月里一个大热天,汤姆正在水面上晒太阳,捉些蜉蝣给鳟鱼吃。这时他看见一个新东西,小小的深灰色的身体,褐黄头。它昂着头,竖着翅膀,竖着尾巴,连尾尖上两只尖刺也都竖了起来。总而言之,它看上去十足的神气活现。你看他,当着汤姆并不溜走,反而跳上汤姆的指头,坐在那里,显出很了不起的样子,而且用极其尖细的声音向汤姆叫道:“很感谢你的盛意,可是我现在还不需要。”
“需要什么?”汤姆问,看见他这样老脸厚皮,很是吃惊。
“你的腿啊,承你的好意伸出来给我坐,可是我得去看望我的妻子。唉!有个家真是累人!”(其实这个懒惰的小混蛋什么事都不管,完全丢下它妻子一个人去生蛋)“等我回来,我倒愿意坐坐,如果你还是这么好意的话,就照这样把腿伸出来。”说完就它飞走了。
汤姆的印象是,这家伙有点不近人情。五分钟后,那东西回来,给他的印象更深了。“啊,你等得腻了吗?好吧,你的另一只大腿也行。”这就是它的话。它跳上汤姆的膝盖,开始用尖细喉咙谈起来。
“原来你住在水底下面吗?那是个下流地方。我也住过些时候,又冷又脏。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住下来。我总算争气,爬了上来,穿上这套灰色衣服。这套衣服很正派,你觉不觉得?”
“的确很整齐,而且素淡。”汤姆说。
“对啊,一个人有了家,就得整齐一点,素淡一点,体面一点,诸如此类。不过我已经弄得腻了,说实话。我觉得,在上个星期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,我已经够忙的了。现在我要穿上赴宴的衣服,出去逛逛,神气一下。我要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,跳两个舞。一个人为什么不应该及时寻寻欢乐呢?”
“你的妻子怎么说呢?”
“哦!她是个老实无趣的女人,事实就是如此。她脑子里只有生蛋。她如果愿意跟我出来,她就来好了;她不出来,怎么,那我就不管她,我自己来了。”它说着说着,脸色变得苍白,接着又变得雪白。
“怎么回事,你病了吧?”汤姆说。可是没有回答。
汤姆望着它站在自己的膝头上,就像死灰一样。“你死了?”汤姆说。
“没有,没有死!”头上一个尖细的声音回答,“我现在是在你头上了,穿着我赴宴的衣服;膝上是我的躯壳。哈哈!你可变不出这种把戏来!”